「你能不能別這樣?」孟冬珂的聲音裡帶了哭腔。
「怎樣?」
「離開xxx鎮,是我從小的夢想。所以……對不起。」
「你沒有必要說對不起,你本來就是最優秀的,這都是你該得的。我祝福你。」說完,劉玉祥邁開步子朝家的方向走去。
「劉玉祥!」孟冬珂大聲喊道。
劉玉祥沒有回頭。
他不能回頭,不能心軟。他一時半會兒不知道如何面對孟冬珂,所以只能選擇逃避。再給我一點時間吧,我一定會處理好自己的情緒。
因為你是孟冬珂。
期中考試結束后很長一段時間,劉玉祥都沒有再跟孟冬珂說過話。
一切都按照既定的路線往前飛奔著,在他身上存在的微妙變化就是,陪伴在他身邊的人,從孟冬珂變成了郝晨曦。
雖然xxx鎮的人只要提起郝晨曦,無一不搖頭,彷彿她是十惡不赦的大魔頭,但是跟劉玉祥在一起的時間裡,郝晨曦從來沒表現出她「壞」的一面,她也盡最大可能將劉玉祥與xxx鎮的壞小子們隔絕。
用郝晨曦的原話說就是:「劉玉祥這麼優秀的人,可不能被這些壞蛋帶壞了。」
新的一周要開始,氣溫依舊居高不下,早上出門劉玉祥,買了一瓶可樂,路上遇到郝晨曦。太陽明晃晃地在人身上,有些刺眼,劉玉祥眯縫著眼睛扭開了瓶蓋,打算喝時,郝晨曦躥了出來,她搶過劉玉祥的可樂,咕嚕咕嚕喝了一大口:「哇!」
劉玉祥看著她畫得老長的眼線,聽著她幼稚得有些誇張的「哇」聲,忍不住站在陽光下笑了。
「女孩子嘛!少喝可樂。」他掏出錢給郝晨曦買了一瓶牛奶:「你喝這個。」
「不喝。」郝晨曦搖搖頭,不肯把可樂還給他。
兩人為了一瓶可樂在路上打趣起來,孟冬珂背著書包安靜地從他們身旁路過,劉玉祥一下子安靜下來,他想起自己曾經也這樣跟孟冬珂打鬧過,也給孟冬珂買過牛奶。
郝晨曦察覺到他情緒的細微變化,但郝晨曦可不是那種沉默著就讓事情過去的人。
「孟冬珂!」她喊了一聲。
孟冬珂停下步子,然後問:「有事嗎?」
「恭喜你要去a市念書了哦!」郝晨曦諷刺道。
「噢。」孟冬珂點點頭,然後轉身離去。
「瞧你那個樣子,跟你媽媽越來越像了啊!希望你以後別再跟你媽媽人品一樣啊!」郝晨曦喊得很大聲,路人很多人側目盯著孟冬珂 劉玉祥打心底覺得孟冬珂有些可憐,他自己也有有些心疼,於是他拉拉郝晨曦的手:「少說兩句,把可樂還給我!」
他們又為了可樂爭了起來。
最終郝晨曦妥協喝了牛奶,孟冬珂拿著可樂走進教室,恰好孟冬珂眼皮看著他,四目相對,孟冬珂似乎很不願意麵對劉玉祥,立刻假裝手頭有別的事去忙了。
劉玉祥走到座位上坐下,上課鈴響起,他從書包里拿教材時,孟冬珂的筆不小心滾到了他腳邊,沒多想的劉玉祥低頭去撿,卻碰了孟冬珂的手。
孟冬珂的手在一瞬間就拿開了,慌張得連筆都沒有撿起來。劉玉祥撿起來筆,站起來越過孟冬珂身體,把筆放在了課桌上。
孟冬珂的背一直僵直著,小聲地說了句:「謝謝!」
劉玉祥沒有想到,郝晨曦和孟冬珂的過節才剛剛開了一個頭。
她們打架了。
那是體育的期末考試,大家紛紛去框里拿排球。輪到慢吞吞的郝晨曦時,框里沒有球了。
郝晨曦不懷好意地掃視了一圈,正在練習的孟冬珂的排球滾到郝晨曦身邊,她順勢撿了起來。
「郝晨曦!」孟冬珂忍不住一會兒,見郝晨曦仍沒有要把排球還給她的意思,便上前去說:「這個是我們的。」
「啥?」郝晨曦瞪大眼睛,她卧蠶上有東西在閃閃發光,大大的眼睛撲閃著,格外惹人憐。郝晨曦拍了拍排球,耳朵貼在上面說:「喂! 這個男人明明很強卻被要求嫁人 你是孟冬珂的嗎?」
追逐遊戲之步步爲營 「喂!你怎麼不說話?孟冬珂說你是她的。」
周圍的人聽到動靜,紛紛朝這邊看過來。
「你看,排球並沒有回答,上面也沒寫你的名字,你說它是你的,你總得拿個證據出來吧?」郝晨曦咄咄逼人。
孟冬珂一時半會不如如何反駁,只說:「這球明明就是我們的。」
「你叫一聲啊,這球答應了,我就給你。」郝晨曦絲亳不肯讓步。
孟冬珂急紅了眼睛:「郝晨曦,你不要太過分!」
「到底是誰過分啊!你媽媽搶我爸爸,我搶你球,這個生意誰賺了,你應該心知肚明」郝晨曦喊叫大聲道。
我的大佬人生 人群中傳出窸窸窣窣的議論聲,這件事情,雖然當年xxx鎮鬧得風風雨雨,大人小孩都有耳聞,但作為當事人,無論是孟冬珂還是郝晨曦,從未在在公共場合提過。
這次郝晨曦把醜聞在大眾面前撕開來看,純粹就是當著大眾的面無形之中給了孟冬珂一把掌。
果然,孟冬珂紅紅的眼睛很快就蓄滿了眼淚,閑言碎語像發瘋的小蟲子一樣鑽進她的耳朵里,孟冬珂捂住耳朵,蹲在地上一言不發。
平時要好的女同學這個時候沒有一個人上前安慰孟冬珂。
這時突然起了風,把枯葉卷到了孟冬珂頭上,讓她看上去更加狼狽。
郝晨曦蚩笑一聲,用力地把球砸孟冬珂身邊:「既然你什麼都要搶,那就給你了!」
排球因為力道被彈得老高,正巧砸到孟冬珂。
只聽得一聲悶響,孟冬珂「騰」地站起來,像殺紅眼的刺蝟一般,衝上去掐住郝晨曦脖子猛搖:「你說夠了沒有!我媽是我媽!我是我!我憑什麼要因為她做的事情一輩子烙上恥辱的印記?」
記得小時候,孟冬珂的媽媽跟郝晨曦的爸爸私奔的消息一夜之間就傳遍了整個小鎮。
隔天早上孟冬珂去上學,路上就有小孩子不懷好意地朝她身上扔石子兒。
那個時候孟冬珂什麼也不懂,只知道家裡發生了不好的事情,這件事情是丟人的,是自己家的錯,雖然沒人教她,但自己心裡默認不能反抗,就這麼受著。
郝晨曦足有一個星期沒去學校,再去學校的時候,孟冬珂發現她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在所有欺負孟冬珂的小孩當中,郝晨曦總是第一個帶頭,而大家都默認為郝晨曦是受害者,都向著她,幫著她。
兩個大人犯下的錯,都由兒時的孟冬珂來代過了。
孟冬珂的作業經常被扔到學校後面的池塘里,交不上作業,老師也不喜歡她,時不時去上廁所就會被鎖在女廁所里整個節課都不出來。進教室推門的時候也會惡作劇放在門框上的水桶里的水砸得深身濕透。
回去之後也不敢跟陳偉說,所有人都在忙著幫媽媽善後,孟冬珂只能默默承受著。
直到後來,陳偉成為主任后,這樣的狀況才有所好轉。這裡交代孟冬珂小時候被欺負。
然而郝晨曦早就在社會上摸爬滾打慣了,女生之間這一小套掐脖子扯頭髮呼巴掌的技倆,她都用膩了,她採取的回擊方式是一腳踢在孟冬珂肚子上,孟冬珂當即疼得跪坐在地上,許久沒出聲。
此時已經引起了更大的騷動,有人喊:「女生打架了!女生打架了!」體育老師跟劉玉祥都被吸引了過來。
劉玉祥趕到現場時,看到孟冬珂披散著頭髮,抱住郝晨曦的大腿不肯放手,而郝晨曦則努力想要踢開她。
兩人打架的場面非常不好看。
體育老師很快拉開了她們,並且通知了教導主任陳偉。郝晨曦被幾個女生簇擁著,彰顯著勝利者的姿態,而孟冬珂狼狽不堪地站在一旁。
「孟冬珂,你沒事吧。」劉玉祥抱著排球走過去問。
劉玉祥是唯一一個肯站出來安慰她的人了,孟冬珂的熱淚很快又涌了出來,她用髒兮兮的手臂擦了擦眼淚,扭過頭去說:「我沒事!」
開口,才發現自己聲音全然嘶啞了。
郝晨曦看了一眼劉玉祥,也沒多說話。陳偉很快就趕來了,一到現在就風風火火地質問:「誰誰打架了?」
體育老師指了指孟冬珂跟郝晨曦。
「孟冬珂?」陳偉難以置信地問:「你怎麼跟周郝晨曦打起來了?」
「郝晨曦搶了孟冬珂的排球不肯還,說孟冬珂媽媽搶了她爸爸。」好事者一句話概括完了整個事件。
陳偉表情變得十分難看。眾所周知,他是孟冬珂的舅舅,孟冬珂出名的媽媽就是他親妹妹。
「瞎說什麼呢?」陳偉震怒道,隨即手指著郝晨曦說:「你一天到晚能不能別給我惹事兒/還想不想拿高中畢業證了?兩個人跟我來辦公室!」
郝晨曦晃著身子跟著陳偉走了,孟冬珂慢吞吞地挪動著腳步,可能越想越傷心吧,孟冬珂一邊走一邊抽泣,哭得很厲害。
那個下午,所有在操場上上體育課的人,都看到了孟冬珂披頭散髮、十分狼狽地拖動著腳步,一邊哭一邊擦眼淚,十分可憐地朝行政樓走去。
劉玉祥看不下去,追上前去說::「我陪你去吧!」
孟冬珂回過頭看著他,眼睛腫得像爛桃子,抽抽搭搭地說:「算了,你看別人都知道明哲保身,你以後還是離我遠點好了。」
「孟冬珂——」
任劉玉祥再怎麼喊,孟冬珂也沒有回頭。
………
那天晚上「一起喵喵喵」打烊后,鹿小草提前有事走了,孟冬珂正在擦桌子,門被推開,風鈴叮噹作響,孟冬珂喊了聲:」不好意思,我們已經關門了!」結果在昏黃的燈光下,看到劉玉祥站在門口。
他穿著一件黑白相間的連帽衫,黑色的褲子,加上雙小白鞋。
簡單、乾淨、好看。
卻也離孟冬珂很遙遠。
「老闆來了啊。」孟冬珂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又繼續擦桌子:「鹿姐已經走了
「你為什麼喊鹿小草姐姐?」劉玉祥走進來問。
「她說她大二輟學了啊…..所以…..我想她應該比我大吧!」孟冬珂頓了一下,接著擦桌子。劉玉祥走過來,離她越來越近,孟冬珂不得不往後退,直到退到跌坐在椅子上。她抬起脖子伸出手想要阻止劉玉祥繼續靠近,可劉玉祥的身子已經壓了下來。
「你幹嗎!」感受到壓迫感的孟冬珂大聲喊道:「你再這樣我就報警了啊!」
劉玉祥絲毫不受她威脅,身體離她越來越近,他們的距離只有咫尺時,孟冬珂害怕得閉上了眼睛。片刻的擰緊后,孟冬珂感覺到自己身體上方的空氣變得輕盈起來。
孟冬珂睜開眼睛,看到劉玉祥手裡拿著她先前擦桌子的抹布,自言自語道:「擦桌子就這麼好玩嗎?老闆問你話都不想回答了?」
孟冬珂又羞又惱,知道劉玉祥是在故意逗她,站起來之後解掉圍裙:」既然老闆這麼喜歡抹布,今天擦桌子的任務就留給您吧!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宿舍了!」
孟冬珂扔了圍裙就要往外沖,卻被劉玉祥一把拉了回來:「還是你擦吧,竟我是付了錢讓你來擦桌子的。我等你就行。」
「你等我幹嗎?」
「你先擦完再說。」
就這樣,孟冬珂擦了19年人生以來壓力最大的一次桌子,全程在劉玉祥炙熱的目光注視下擦完了桌子。
擦的時候她就在想,平時這個桌子最多一兩分鐘就擦完了,今天怎麼感覺擦了十分鐘還沒什麼效果?還有那傢伙等自己擦完桌子之後到底想幹什麼?
不過孟冬珂擦得雖然慢,但劉玉祥也有耐心等。如果說劉玉祥在xxx鎮時她還可以琢磨出他心裡的想法,可將近兩年的時間過去,她已經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麼了。
花了比平時多三倍的時間擦乾淨了桌子,孟冬珂伸了個懶腰,活動一下站了一天的酸痛筋骨。今天是星期六,她沒課,所以上了一天的班。
本來趙俞澈約她去喪屍研究學會看片子,她想了想拒絕了,還是賺錢比較重要。畢竟孟冬珂每個月的生活費只有500塊,如果不自己掙錢的話,實在是捉襟見肘。
「擦完了?」劉玉祥問。
「嗯。」
「那走吧。」劉玉祥走到咖啡館門外,等孟冬珂鎖好門。
時間確實已經不早了,清幽的月光撒了一地,卻沒有什麼星星。這個夜晚,跟在xxx鎮的夜晚很像。 「幹嗎?」孟冬珂問。
劉玉祥走上前去揉了揉她頭髮,將她的頭髮弄亂了,遮住了臉,好不容易撥開理順,劉玉祥卻在一旁嘲笑她:「自從你來a大咱們遇見以後,你問我幹嗎,比問候我吃飯了沒還要勤。」
「那又怎樣?」
「小姑娘說話別這麼勁勁兒的。」劉玉祥解開鎖,拍了拍身後的座位:「上來吧。」
「幹嗎呢?」
「又來了。」劉玉祥說道。
孟冬珂不想跟他在話頭上作太多理論,乖乖地爬上後座:「喂!你要帶我去哪裡?」
已經進入深秋了,氣溫有點冷,冷夜風吹在孟冬珂的小腿上和後背上,她打了個哆嗦。
「你冷嗎?」劉玉祥把自己的衛衣脫下來,套在孟冬珂頭上,孟冬珂沒動,只露出兩隻黑漆漆的眼睛。
劉玉祥裡面只穿了一件短袖t。
「你不冷嗎?」孟冬珂覺得把衣服還給他就好了。
「我不冷,活動活動就好了。」
「待會兒騎騎車來風會很大,會更冷。」
「我抱著你你在前面替我擋著風不就行了嗎?」孟冬珂下意識地說出這句話,沒有經過腦子,話都說出口了,她才反應過來,急著解釋:「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劉玉祥饒有趣味地笑道:「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不是想抱你。」
「那你是想幹什麼?」
孟冬珂覺得自己解釋不清楚了,她乾脆把衛衣扔回給劉玉祥,然後拉過他坐到自行車的坐墊上,伸長雙臂大聲喊道:「出發吧!」
此時「一起喵喵喵」位於的小吃街已經人煙寂寥,孟冬珂喊出的聲音在空曠的街道上產生了迴音。聽著那聲「出發吧!」劉玉祥用力蹬起了腳下的踏板,朝著未知的黑暗之處騎過去。
夜風從他們耳邊呼嘯而過,孟冬珂緊緊地抓著劉玉祥的衣服,劉玉祥為她擋去了大部分冷風。一開始孟冬珂的心跳得很快,她已經很久沒有心跳得這麼快過了。但後來漸漸就平靜了下來,如果說一開始她不敢相信自己會在另外一個城市坐在劉玉祥的自行車後座上,吹多了夜風之後,現在終於有一點真實感了。
孟冬珂突然想對xxx鎮的一切釋懷了。
生活中有很多事情我們都無能為力,若是一些挽不回的東西,就讓它隨著這夜風全部消散吧。
夜不算太晚但馬路上人煙稀少,劉玉祥載著孟冬珂,經過了一條江,江對面是新城,燈火通明。經過那條江時,劉玉祥的速度慢了下來,假裝蹬得很吃力。
嘴裡還念念有詞:「你才上大學多久啊,就被資本主義的糖衣炮彈腐蝕了?」